核心提示
樹立“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”意識，根植“山水林田湖是一個生命共同體”理念，在今天的海口，突出表現(xiàn)為推進水體治理、建設海綿城市的實踐。此實踐，讓全市人民感受到海口在加快發(fā)展中依然有著“望得見山、看得見水、記得住鄉(xiāng)愁”的情懷。
31條水體治理在海口同時鋪開，美舍河是最長、最難的一條。省委常委、海口市委書記張琦說，美舍河治好了，海口就沒有治不好的水。
縱貫海口南北的美舍河
2月15日，海口市國興大道濱水景觀帶，挖掘機正在美舍河堤岸作業(yè)。美舍河5條生態(tài)修復示范段同時施工，通過生態(tài)修復方式提高河水自凈能力。
但美舍河到底問題出在哪里？
若既要了解問題的癥結，又要全面地理解它，不妨從“城市病”與“水系統(tǒng)”兩個角度來剖析。前者市民能切身體會到，后者則從專業(yè)層面來闡述。以問題為導向，以生態(tài)為核心，才能清晰地還原美舍河的過去，捕捉其變化軌跡，把握未來往我們需要的方向發(fā)展。
講美舍河治水故事，還得從鴨尾溪說起。
A |“城市病”
表現(xiàn)為人口膨脹、交通擁堵、環(huán)境惡化、住房緊張、就業(yè)困難等。在以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優(yōu)越著稱的海口，人們更關注城市化進程中人與自然關系是否失諧。
美舍河顯然得了“城市病”的一種，其水污染、生態(tài)破壞根源在人與城的博弈，實質在人們對待河水的理念。
外來水倒灌——污水直排
一切準備就緒。2016年7月30日午夜，海口海達路污水支管即將接入海甸五中路污水支干管。此法被大多數(shù)人認為是解決當時鴨尾溪黑臭水體的重要措施之一。
海口市水務局供排水處副主任曾衛(wèi)華心里卻十分忐忑。此前，他曾與工程方激烈爭執(zhí)過，認為直接連接兩條污水管可能效果適得其反。曾衛(wèi)華的理由是，打開海甸五中路污水支干管、人民大道污水總管井蓋，目測水位很高，支管接進來，污水可能往低水位反排。
到7月31日凌晨5時接通兩條管道，眼前的景象不幸被曾衛(wèi)華言中——支干管污水大量涌入新修的海達路污水支管，并從末端截流處溢出，倒灌進了鴨尾溪。于是，施工人員慌忙阻斷連接處，后來采用水泵抽排的方式，才將支管污水送入干管。
“如此高的水位，需要立刻核定白沙門污水處理廠收納的污水濃度。”王晨聽完這個故事決定立刻著手檢測。
王晨是中國城市規(guī)劃設計研究院（以下簡稱“中規(guī)院”）城鎮(zhèn)水務與工程研究分院能源所副所長。此時，中規(guī)院已經(jīng)開始為海口治水提供技術支持。王晨和團隊伙伴們詳細調研了全海口水體。
待到白沙門污水處理廠檢測，果然每天滿管的污水輸送進廠，濃度卻相對較低，處理效率也隨之降低。
“一定有外來水稀釋了污水。”王晨斷定。
作為城鎮(zhèn)水務專家，王晨明白這種現(xiàn)象是南方許多城市的通病。城市污水處理率表面上看年年提高，實際存在污水漏排偷排、外來水（河水、海水、地下水）倒灌污水管網(wǎng)等問題。一方面，外來水混入污水系統(tǒng)，造成滿管占用污水廠處理空間；另一方面，污水混入雨水管網(wǎng)直排入河水、溝渠。
末端截污——不徹底
“不讓污水排進美舍河，將其攔截入管道，排進污水廠處理就是了！”
一提到河水治污，這個辦法立刻從人們腦子里冒出來，因此以往治水的重心放在了“末端截污”。
照理，城市給排水系統(tǒng)中，雨水與污水應該各走各的通道。但老城區(qū)傳統(tǒng)排水方式未能雨污分流，因此，過去治污就在雨污合流排向河水或溝渠等水體的岸邊做截流。把截流井安裝在原合流管與截污管之間的連接處上，旱天污水可以直接流進截污管，大雨天則要求高濃度的污水進入截污管，低濃度的排水進入河水或溝渠。
然而事與愿違，當城市區(qū)域人口越來越多，污水管的設計開始超負荷。加上管道老化，管道錯接、漏接，排水系統(tǒng)歷史遺留問題多，如污水管系統(tǒng)不暢，河水或海水水位高時倒灌進截污管；管道破損，污水往外滲，地下水往污水管內(nèi)滲等現(xiàn)象較為普遍。
調查顯示，海口排水系統(tǒng)下游近17.6公里的主干管網(wǎng)處于滿管狀態(tài)，上游部分支干管也處于高水位運行狀態(tài)。由此可以推導出，末端截污，只截住了部分污水，沒有根本解決排水管道結構性缺陷和排水口的不完善等問題，截污不徹底。
未能進入排水管道的污水無處可去，只能溢流進河水，河水的底泥越積越多。
然而滲入美舍河的污染還不止這些。海口市治水辦有關負責人介紹，美舍河上游存在農(nóng)業(yè)、養(yǎng)殖業(yè)等面源污染，管網(wǎng)不完善地區(qū)的污水直排問題；中下游除了滲漏水量大、管道滿流，污水直排入河，還有初期雨水污染，合流制溢流污染，底泥、垃圾等內(nèi)源污染。
2016年6月，海口水環(huán)境治理工程正式啟動，美舍河沿岸排水口邊治理邊排查，最終摸清共338個，其中排污（包括合流）口129個，雨水口209個。
被“疏遠”的河——“三面光”
河水臟了，人們對待河流的態(tài)度變得越來越疏遠。近在咫尺的河水，與人心產(chǎn)生了距離。
海南不少群眾首次聽到“三面光”這個詞，是2015年4月24日、25日，北京大學建筑與景觀學院院長俞孔堅分別在三亞、海口，為瓊南和瓊北的市縣領導干部講授生態(tài)城市課。
俞孔堅解釋，“三面光”指河道、渠道在其底坪和兩側立面均用水泥砂漿澆筑，以起到防漏防滲，以至防洪的作用。
“這樣的修筑是沒有生命的，沒有彈性的，水跟土地系統(tǒng)是割裂的，而且跟城市也是割裂的。它使得濱水的城市看不到水、用不到水，或者聽不到水。”俞孔堅說，“三面光”的河道，弊端在于河流自我更新、自我繁衍、自我凈化的能力喪失了。
失去了靈動的生命，河流如同生了病，并逐漸惡化，趨勢不可擋。
在王晨眼里，用“城市病”來分析美舍河，分為“人”和“城”兩個視角。人感受到的，是河流臟了、臭了、易澇，河流邊緣綠地空間減少，人不敢親近河水。邁瀛村36歲居民李麗菊說，小時候常在美舍河邊玩耍，抓田螺、摘荷花。當美舍河兩岸修筑起水泥護堤，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很少能見到魚蝦蟹的身影，下河游泳更是不可能。
從城的視角來看，為了解決排水、保障洪澇期的安全，河道渠化、河岸硬化，管網(wǎng)如織卻漏洞百出，截污不徹底等。
“為了安全，人們修筑堅固的河道，以求多重防護；硬化的河岸和被城市擴張占領的濕地，失去了自然吸納水系的功能，洪澇愈發(fā)明顯。”王晨認為，如此一來，治水成了一個死循環(huán)。
B |“水系統(tǒng)”
指對水的研究應該分水資源、水環(huán)境、水安全、水生態(tài)、水文化、水景觀六個方面。我們認識美舍河，亦離不開這六個方面。
美舍河發(fā)源于羊山地區(qū)的沙坡水庫，縱貫海口南北，流經(jīng)龍華、瓊山、美蘭三個區(qū)，由海甸溪匯入大海，被譽為府城地區(qū)的母親河。
尋找源頭——自凈功能尚存
陽春三月，美舍河源頭沙坡水庫惠風和煦，已經(jīng)控源截污后的水面泛起層層漣漪。對水系統(tǒng)的認識，便從這里開始。
可以使用的水都被認為是水資源，因此分非人工干預（來自大自然，如河水、湖水、地下水）和人工干預（如海水凈化、中水回用等）兩大類。
當?shù)乩先苏f，沙坡水庫歷史上面積很大，如今只剩眼前這一片，以前玉龍泉水亦是其水源。水庫的源頭水，來自白水塘、昌西水河、海馬排洪溝，以及周邊一些羊山濕地里的稻田。王晨介紹，未來將打通羊山水庫和永莊水庫的明渠，為美舍河源頭補水。
水環(huán)境好壞，即是指水質量的好壞。按照國家標準，地表水水域環(huán)境分為Ⅰ至Ⅴ類，以及劣Ⅴ類、黑臭水體共7類。前6類各有其考核指標和閾值。黑臭水體的判斷以人為本，老百姓的感受占50%。
此次治水啟動前，3條水溝進入沙坡水庫時的水質并不佳，但經(jīng)過水庫的自凈，從連接壩處下瀉入美舍河道的水質反而有所提高。
約40米寬的河面，河水清淺。治水前，上游兩岸各有數(shù)個明溝往河里散排著水量不同的水體。即便如此，至椰海大道，石塊、水草從河床里露出來，美舍河水看上去仍比較清澈。
“盡管我們從源頭起，就沒有給予美舍河足夠的防護，但河水依然通過自身能力，自我平衡，自我凈化。”海口市治水辦有關負責人認為。
顯然，歷史上的美舍河，作為一條自然河流，除了具有水源供應、交通運輸和水產(chǎn)養(yǎng)殖功能外，還具有輸水、泄洪、水生生物棲息、納污降解、調節(jié)氣候、補給地下水、觀賞娛樂等多方面的功能。然而隨著城市化發(fā)展，功能已隨之改變。
偏重安全——中下游功能受限
美舍河穿過椰海大道，“兩面光”的河道不知從何處開始變成了“三面光”。
正在進行生態(tài)改造的鳳翔公園，此前是一片木材廠，沿街布有門店，后面胡亂堆放著木材。由于地處丁村與邁瀛村之間，岸邊還有魚塘、菜地等。
美舍河穿過洗馬橋、水電橋、中山南橋、新橋路橋（老干所），一路流到安得園小區(qū)。河岸堤壩越建越高，有些地方河道已經(jīng)變窄。
很多時候，人們驅車在大馬路上，兩岸高樓林立，不留意是決不會發(fā)現(xiàn)腳下有一條河流正從涵洞里穿過。如車水馬龍的高登街路口，曾經(jīng)就是美舍河與河口河分流之處。許多年前，美舍河的一部分從河口河流向南渡江，曾為南渡江的支流。
美舍河再經(jīng)過紅城湖延長線、國豐橋、海府二橫路、海府一橫路、振興路、和邦路、白龍南路、文明東路，最后從長堤路匯入海甸溪。
多年治理美舍河中下游，處處以水安全至上。水安全的重要性顯然超過了水生態(tài)。
“美舍河上游匯水面積大，造成下瀉的客水流量大。雨季、臺風時，不得不提防薄弱環(huán)節(jié)。”海口市水務局局長陳超說。
以河口河段為例，西岸居民樓房地勢看上去與堤岸協(xié)調，東岸居民樓房地勢卻比河水還低，兩岸地勢高差1：2以上。
再以東風橋（文明東路）以下為例，當海潮與洪水同步上漲時，極容易造成局部內(nèi)澇。
專家們指出，城市河流硬質化嚴重，不僅花費了大量建設經(jīng)費，破壞河流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，減弱凈污能力，不能進行河道水和地下水的相互交換，而且，隨著流量和水面急劇減少，城市河道生態(tài)系統(tǒng)的氣候調節(jié)功能日趨微弱。城市河道的水產(chǎn)養(yǎng)殖、水源供應、交通運輸、水生物棲息、補給地下水等功能受到破壞。
“此次生態(tài)修復治理前，美舍河中下游的主要功能，已經(jīng)局限在觀賞娛樂、納污排泄通道等方面。”陳超認為。
人為干預——補水治理未能斷根
經(jīng)過多年反復治理，從表面來分析美舍河中下游水質，已經(jīng)意義不大。原因在于從河口河開始，美舍河水已經(jīng)被人為注入了南渡江水。
“一沖了之”“一蓋了之”“一填了之”的治污辦法，依然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問題。王晨認為，“一沖了之”，污水被沖去了下游或大海，污泥沉淀在河底，沒有對污染物進行降解，只是轉移。
即便是豐水季節(jié)，美舍河上游也無法提供源源不斷的水源。南渡江補水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污染矛盾，但并非治污的根本。
“水的適當流速和流動性有利于水體改善，但不能立足外部調水，而應促進水體內(nèi)在的循環(huán)。”王晨認為，截污、蓄水，讓水資源生態(tài)再生，才是最終的解決之道。
此外，伴隨堤岸固化，為了美觀，美舍河河岸的植被進行人為改造；彎曲有度、深潭淺灣交錯的自然曲流或者辮狀河道，在城市化過程中，被截彎取直；河道水流的方向和生態(tài)水文過程被人為改變；河道景觀過于單一，缺少文化承接和自然魅力。
“河流就變成了這樣一張千篇一律的面孔。”俞孔堅表示。
“美舍河不僅承載了沿岸市民兒時記憶，世代居民的鄉(xiāng)愁，還是城市文化內(nèi)涵、體現(xiàn)城市傳統(tǒng)氣息和現(xiàn)代活力的有效載體。”海口市副市長顧剛表示，要將河水的治理與其流域的地理特點、歷史背景、文化傳統(tǒng)、經(jīng)濟狀況相結合，充分挖掘水文化，創(chuàng)造出具有特色的水景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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